山东省泰安市教育局 阚兆成
2005年7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看望94岁钱学森的时候,钱老感慨说:“这么多年培养的学生,还没有哪一个的学术成就,能够跟民国时期培养的大师相比。”钱老又发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这就是著名的“钱学森之问”。在10多年的时间里,不少专家学者从不同视角对“钱学森之问”作了解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对这一问题也作了长期的思考,“钱学森之问”的核心到底是什么呢?
一、成功为什么难以复制?
现象一:课改之初,山东聊城的杜郎口中学便展露头角,成为课程改革的典型学校,十多年来,我不敢说有些地方百分之百的校长去考察学习过,但我敢说90%以上的去过,但十多年过去了还没看到第二个杜郎口的出现。
现象二:魏书生是我国基础教育领域杰出的教育改革家,他只有初中学历,是靠自学和实践从一个农村中学教师成长起来的,一年有几个月出外讲学,学生成绩依然在全市名列前茅。他在全国培训过数以万计的教师,又有多少教师学到他的“真经”,成为第二、第三个魏书生呢?
现象三:许多高中学校每年都邀请往届高考状元或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给在校高三学生作学习经验介绍,那么,效果又有几何呢?
成功学校、教师、学生的做法表面上看并不复杂,但绝大部分的复制都是不成功的。事实上,那些无法复制、学不到手的东西才是更本质、更宝贵的,那么,那些神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二、成功的密码究竟是什么?
要说明这个问题必须了解一个概念:隐性知识。
隐性知识是迈克尔·波兰尼在1958年从哲学领域提出的概念。波兰尼认为:“人类的知识有两种。通常被描述为知识的,即以书面文字、图表和数学公式加以表述的,只是一种类型的知识。而未被表述的知识,像我们在做某事的行动中所拥有的知识,是另一种知识。”他把前者称为显性知识,后者称为隐性知识。按照波兰尼的理解,显性知识是能够被人类以一定符码系统(最典型的是语言,也包括数学公式、各类图表、盲文、手势语、旗语等诸种符号形式)加以完整表述的知识,如事实、原理、概念、理论体系等。隐性知识是难以用语言、文字、图标和数学公式等方式表示出来的知识,如经验、技术、技巧、能力等,其本质上是一种思维方式和理解力。
显性知识构成了人们在认知特质上的共性,隐性知识构成了人们在认知特质上的个性,隐性知识的特征主要有不确定性、不可言说、难以陈述、实践性、直觉顿悟、无意识性。它与征兆、学术洞见、直觉、感觉、心象和情感有关。隐性知识是以个人的方式来理解、洞察、体会、感悟、认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隐性知识的运作犹如结网一样,在无意识中、逐渐地将原本无关联的知识、经验连接在一起。显性知识的接收、理解、记忆、整理、深化等效果也依靠隐性知识的运作。
显性知识可以通过被动灌输、主动参与等形式获得,隐性知识只能通过切身体验而获得。由此可见,缺乏实践性的教学活动不仅影响学生的动手能力,而且还因隐性知识的缺乏而影响了显性知识的吸收和组合,从而直接影响了认知活动的水平。在成功的过程中,隐性知识的作用远远大于显形知识,隐性知识的积累、组合、转换都是以参与综合性实践活动为前提的,这意味着,隐性知识是与综合能力相辅相成的。
由此可见,成功的重要密码之一是“隐性知识”。
三、我国教育备受诟病的病根在哪?
近年来,从社会对教育的口诛笔伐中我们思考并发现了一些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最为突出的是我国学校教育中所谓“高分低能”的问题。被公认擅长考试的我国学生,其实并不是什么考试都擅长,凡是涉及实践性强的考试,我们就比不过人家了。譬如,英国文化委员会公布的官方数据显示,中国雅思考生在写作和口语单项考试中近几年来的分数都是全球最低的。从分数看,阅读还不错,但是写作、口语相当弱。所差之处是英语的实际应用能力,即学了却不会用。
我国基础教育的课程多、内容深、难度大、速度快,而西方发达国家课程少、内容广、难度小、速度慢。美国的教育是向“广”的方向发展,学校教师总是设法引导学生把眼光投向课本之外的知识海洋,并力图使学生们能够保持对大千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同时注重鼓励和培养学生们独立思考的习惯以及解决问题的实际能力。美国学校的课程没有主副之分,只有必修和选修之分,选修课为主,在选修课方面每个学生是按照兴趣和未来发展方向自主选择,总量学分控制,每门选修课都有明确的学习目标和要求,学习过程自己设计并实施。
从书本知识来看,西方发达国家的学生学到的东西是少而精,注重让学生在日常生活中学习,使学生很自如地将科学的思路和方法用于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问题。隐性知识的积累常常是在闲暇性活动中潜在地进行,由于人的精力与时间是有限的,显性知识的超剂量吸收,就挤压甚至剥夺了隐性知识吸收的空间。相比之下,我国的学校教育不注重实践,学生尽管学得多,但学的知识不会用。我国的学校教育是以隐性知识的缺失为代价换来显性知识的高积累,让学生花了很多时间并费了很大力气学了一些考完就忘的书本知识。实践证明,我国教学进度超过了很大一部分儿童的理解能力,国外学校课程安排及教学进度比较好的遵循了儿童学习能力的发展规律。
在现行高考体制和命题模式下,学好显性知识的确能够实现升学目标,但从有关调查报告来看,我国精英教育的中科大少年班、恢复高考30年3000多状元、奥林匹克竞赛保送上大学的学生,毕业后有专业兴趣的比例相当低,发展潜力也远远低于预期。由此可见,我国教育的病因在功利的教育体制,病根却是教学存在“显性知识有余、隐性知识不足”的重大问题,其主要原因是“传授有余、实践不足”。
四、“钱学森之问”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钱学森之问”的要义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培养出杰出的人才来呢?”从钱老的受教育经历和人生阅历来看,老人家或许有这样的思考。
一是培养泥土的工作做的不够。一个公认的事实:大师不是刻意培养出来的,都是从适合的土壤里长出来的。鲁迅先生曾说过:“不但产生天才难,单是有培养天才的泥土也难。我想,天才大半是天赋的;独有这培养天才的泥土,似乎大家都可以做。做土的功效,比要求天才还切近;否则,纵有成千成百的天才,也因为没有泥土,不能发达,要像一碟子绿豆芽。”鲁迅先生的话明白告诉我们,培养天才,最重要的任务是培养泥土。教育的泥土究竟是什么?教育的泥土就是丰富的生活,生活是一本“活”的教科书,它有学生成长需要的各种营养。
二是不注重“童子功”的培育。中国大师级人物无一例外的打下了坚实的读书“童子功”。钱穆9岁背诵《三国演义》,吴宓、闻一多、茅盾背诵《红楼梦》一字不差,方令儒背起诗文来滔滔不绝,黄侃能把九千多字的《说文解字》任意像串糖葫芦一样一串一串地穿起来。就连自然科学家也很有读书的“童子功”,苏步青、钱学森、杨振宁,哪一位不能背诵大量的唐诗宋词,数学家苏步青小学毕业时就能将《左传》与《唐诗三百首》背诵如流。过去的人们认为,“童子功”是儿童的文化存款,练就读书的“童子功”就是给人生打下了坚实基础,的确,过去的孩子学的内容很简单,读书、写字、作文,靠着这简单、扎实的“童子功”,后来转到任何学科,都能有突出成就。
三是普遍不重视实践性教学。长期以来,我们把“学习”几乎当成了一个字,在学校里“学”,在家里还是“学”,黑板上讲实验、做实验,孩子们“习”的机会太少了。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一生中曾两次给自己改名,父母给他取名陶文浚,19岁读大学期间深受明代思想家王阳明“知行合一”论的影响,给自己改名“陶知行”,认为“知是行之始”,认识先于实践。到了43岁时,再一次给自己改名“陶行知”,提出“行是知之始”,有实践才有认识。不过这时,陶行知已经认识到,“从行到知”只是认识的第一阶段,再由知到行又是认识的更高阶段,他曾写了一首小诗:行动是老子,知识是儿子,创造是孙子。这就是他的“行--知--行”理论。
杜威认为,最好的教育就是“从生活中学习”,家庭生活、学校生活、集体生活、社会生活都是教育,各种场合的教育实质上进行的是不同形式的生活。杜威强调指出,烹调、缝纫、园艺、手工等社会活动不是附加在其它科目之外,而是代表社会活动的基本类型,通过这些活动作为媒介,把儿童引入正式的课程中,把课堂改造为儿童活动和生活的乐园。教育寓于生活,生活走进课堂,这是时代对教育的呼唤!
四是没有把学生的思考力培养出来。我国有太多的俗语告诉人们应该如何提高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了,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听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世事洞明皆学问,人生练达即文章”,“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等等,这些都在告诉我们,“思考力”是从实践、体验、挫折、阅历中生长出来的。
牛顿因苹果落地而得出万有引力定律,鲁班为齿草所伤而发明锯条,如离开生活的体验,就无“悟”可谈了。“悟性”就是是一种隐性知识,人与人之间的重要区别在“悟性”的高低,人的“悟性”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悟性”高的人“心有灵犀一点通”,“悟性”低的人如“对牛弹琴”启而不发。
思维是智力的核心,我们培养学生的目的就是要从根本上提升学生的思考能力,只有将学生的思考力培养出来了,我们的教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育。一堂课、一个活动结束了,如果学生们的思考还没有结束,那么我们的教学就是成功的。因此,一定要舍得“浪费时间”培养学生的思考力,在教学过程中要尽量做到:凡是学生能发现的问题,教师决不代替;凡是学生能独立发现的问题,教师决不暗示;凡是学生讨论能解决的问题,教师绝不插手,放手让学生学会独立尝试、自主思考,不仅使其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引导学生走上自主学习的正确轨道。2016年4月6日《教育文摘周报》“一线原声”
教育的本质属性是有目的的培养人的社会活动。教育把人类积累的对自然界的认知和改造自然的经验,以及社会生活经验转化为受教育者的智慧、才能与品德,使他们的身心得到发展,成为社会所需要的人。
学校教育是有组织的学习活动,学校教育的功能不应无限扩大,教育工作者承担的是对知识的责任,包括知识生产、知识传播和人类文明传承。社会不应把泛在教育的任务强加在教育机构的头上,社会道德滑坡等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怪学校教育没办好。
现代学校的教育功能是适应工业社会文明逐步发展起来的,学校教育的任务是传授知识和技能,训练思维方法,以知识为载体实现立德树人。公立学校教育的目标是要让绝大多数学生受益,通过教育让多数人有更强的生存能力,更多的知识为社会和经济发展服务,享受更好的人生。任何教育都是以知识和技能为载体,任何超越知识的所谓“教育”实质是把个人迷信和宗教信仰强加给学生,与学校教育相距甚远。
网络上和微信圈在谈学校教育的语境下,大谈成功的教育就是上完大学后忘掉所学的知识,大谈教育要超越知识,这些都是忽悠。学校就是传授知识,学生就要参加考试。请所谓的“教育专家”不要再误导社会对学校功能的认识,对考试的认识。学生首先要学好课堂知识,学校课堂讲授的知识内容是前人对知识规律性的总结、推导归纳、系统分析、约定认知等,这样的知识传授效率高,效益好,才是学校的主要功能。因为学校安排的课程是有完整的教学设计,对某年龄段的某类学生具有针对性。
知识是不断更新的,而且更新的速度越来越快。20年前大多数中国人不知道互联网,10年前大多数人不知道微信,6年前还没有共享自行车呢。掌握新知识,应用新技能,使用新工具都需要学习。当然学习的渠道可以是学校,可以是家庭,可以是单位,可以是社会。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带来了新知识层出不穷,目前各大学都缺少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软件定义网络等相关新学科的教师,有些知识可能都来不及做规律性的分析和总结,并不是学习知识不重要。
创新思维要靠深厚的知识功底;理性的思维需要靠经验和知识积累;没有知识作支撑的想象力是妄想;没有知识基础的信仰无非是人群中多了一些猴子;深层次的美与丑需要知识判断,善与恶的区分需要知识甄别。困难的解决要靠知识感悟,和谐的社会需要知识人群。幸福的人生要靠知识铺路,高尚的心灵需要知识启迪。
超越知识的教育也许是广义的教育所指,没有超越知识的学校教育。学校的功能就是传授知识和提高学习能力,但传授什么样的知识、人生各个阶段需要什么样的知识、各个年龄段学习什么知识效率高,知识的循序渐进规律、因材施教等确实需要认真研究,合理规划。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实践立德树人,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传授更有效的学习方法,掌握学习技巧,学会融会贯通,是学校和老师义不容辞的责任。(作者:李志民)
中青网评
教师节前夕,习近平来到母校北京市八一中学看望师生并提出希望。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每年的教师节日程都意味深长。因为,“教育决定着人类的今天,也决定着人类的未来”,教育更决定着中国梦的未来。教育不振,民族不兴。当前我们教育所面临的最迫切问题,则是仍未破解“钱学森之问”。
从1904年癸卯学制颁布、1905年废除科举到现在,中国新式教育的发展已逾百年。从1977年重新恢复全国统一高考制度到现在,中国当代教育的改革已经有近40年。积40年来的发展和改革,中国的教育事业取得巨大成就,为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强劲的动力。然而,钱学森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仍旧没能得到圆满解答。
“钱学森之问”越来越急迫。十三五以来,创新驱动成为国家重要的发展战略,创新更是居于五大发展理念之首。中国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各方面均衡发展仍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国教育事业取得长足进步,但最杰出人才的匮乏仍是中华民族发展的短板。能攀登上社会和谐文明进步和财富增长阶梯的一定是能攀登上科学高峰的民族,只有杰出人才的出现成为普遍现象,国家的教育才真的迈向正轨,我们才能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一步步靠近。
习近平说,我们的教育改革要坚持文化自信,好经验要坚持,不足的要补齐。当前,在我国,义务教育取得重大成果,但杰出人才的培养仍显不足,从知识型、技能型人才教育模式向创新型、创造性人才培养方法转型迫在眉睫。
犹太人口占世界的0.2%,却获得了有史以来20%以上的诺贝尔奖。一个民族杰出人才不断涌现,其后必有可探之理。清华校长陈吉宁与以色列希伯来大学校长本萨森谈到犹太民族和当今中国教育的区别:中国学生回家后,家长一般会问“今天老师问了你什么问题”,而犹太学生回家后,家长会问“今天你问了老师什么问题?你问了什么问题老师没答上来?”敢于质疑、善于质疑,是犹太文化的一个秘密,也是犹太民族保持创造力和旺盛生命力的最重要原因。
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教育家是孔子,他开放式、讨论式的教育培养了诸多的思想家。师生互动更像“讨论研究”而不是机械的“教与学”。蔡元培曾说:“教育是帮助被教育的人,完成他的人格,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种特别器具。”北大校长蒋梦麟也讲过:“欲养成健全之个人,则独立不移之精神,筋血充实之体格,思考精确之头脑,皆为至要。”独立的人格、独立思考的头脑、自由探讨的能力与“孔子时代”的互动讨论、犹太民族的“质疑文化”遥相辉映,是诞生杰出人才的秘籍。
如何回答“钱学森之问”,是中国教育面临的核心问题,也是根本问题。如果一切以破解这个问题为出发点,那么尊师重教问题、学术问题、师德问题等等都会迎刃而解。围绕破解“钱学森之问”而构建的师生关系,不仅是时代的亟需和呼唤,而且师生目标一致,学则高尚有效,构成最令人艳羡的相互依托相互成就的师生关系;以破解“钱学森之问”为出发点的教育体系,势必引风气之先,动力强劲,目标精准,凝神提气,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路上的澎湃创新动力之源。(武亚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