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湄,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现在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与特殊教育学院。国家品德与生活课程标准组负责人,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专家组成员,儿童心理发展与教育专家。受教育部委托,从1998年开始负责“综合实践·活动生活”课程的实验研究工作,并组织、主编了“综合实践活动·生活”教材。

2014年的暑假,中国学前教育专家李季湄老师陪同四十多名中国幼儿园园长来到德国考察访问,在参观完四所幼儿园之后,李季湄老师做了以下讲话——


      这几天和大家在一起,那天晚上9点多了,大家都还在谈自己参观德国幼儿园之后的想法,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想好,昨天我们又从瑞士回到德国,我们去了两个城市,我个人觉得这两个城市选得很好,因为这里有很多跟幼教相联系的人。比如,福禄贝尔,幼教之父,在德国;比如,佩斯台罗奇,就是瑞士的人,佩斯台罗奇的思想,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次重新回到德国,我在湖边上坐了一个钟头,德国真的是一个思想的国度,老师们谈了一些想法,其中谈及思想和价值的力量,从我们这两天来看,实际上在短时间我们不可能重复这种实践,但从幼教的推动来说,我们一直忽略思想和价值观,这是我们幼教中比较薄弱的版块。那天森林幼儿园的老师谈了很多,他们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在德国要办这样的森林幼儿园都阻力重重,但是她说,自己愿意这样做,她原来在政府机关工作,自己不安分,下决心办另外一种形式的教育,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有想法,然后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想法,我们看到了她思想的力量。在瑞士,日内瓦,有皮亚杰的纪念馆,他的理论和信念被很多人用到实践中,而皮亚杰开始并不是搞教育的,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人在为之努力。

我们这次来到德国,他们哪些做得好,哪些做得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做什么?我们如何为社会的进步和儿童的发展做出自己的努力?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说:在中国可以做得到什么啊,怎么可能,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说,那肯定做不到。大家那天也听到了,森林幼儿园的创办也很不容易,政府官员对他们也有很多质疑:出了安全事故怎么办?小孩能学到什么?没有水没有电,怎么办?但他们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之下白手起家,现在他们成功了,觉得很不可思议,而他们曾经经历的那些艰难的过程才是令我最最感动的。今天看到的这个幼儿园,两位老师年龄都不轻,我们现在的教师标准,第一条都是教育信念,信念就是你不相信这个东西,你就不会努力的。我们今天看到的华德福学校,最早是在烟厂子弟校的基础上发展起来,它的创始人史丹纳,从人智学到人智学的发展,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它现在是我们多元的幼教形式中的一种,这样的一些人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并为自己的想法而努力。今天给我们做讲座的朗博士谈到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我们喜欢自然,不喜欢核能,那不喜欢就要去抗议啊,我们总是要行动的。我们离公民社会还很远,社会变化还是很长的事情。首先我们要相信,让思想的力量来推动我们。这是我个人强烈的感想。

回头谈谈我们自己可以做什么。儿童户外活动在中国存在很大的问题,中国儿童的身体素质一直下滑,小学化倾向越来越严重,我们今天来国外学习,不可能把森林幼儿园、华德福搬回去,如果我们觉得它好,相信它的某些理念,我们就要思考如何把它的元素变成我们的。今天的幼儿园和那天看到的幼儿园,在教学形态上没多大差异。华德福和森林幼儿园的区别,在实践形态上,很多时候看不出大的区别。华德福幼儿园为什么要在森林里?是因为它认为四种精灵都存在自然里,只有儿童在户外活动里才能吸收到,所以儿童必须到户外去,今天的森林幼儿园,理念来自对社会发展的理解,它的出现是对今天教育的反思和改革。他们在原理上不同,但在形态上没多大差别。他们认为,0-7岁这个阶段,也就是我们的幼教阶段,这个阶段是人发展身体的时候,大量灌入知识就会影响精神的发展,我们可以看到他们都在自己的理论下阐释教育。我觉得儿童发展心理学大量的研究跟今天是差不多的。我们总是从不同的角度解释人,理解人,不是说都得像华德福这样做幼儿园,只要我们是基于对人的认识朝以人为本来做都是可以的。我几次来德国,参加一些讨论,这么多伟大的思想家都在这里,尼采、康德、黑格尔,他们对幼教产生了影响,这是一个重视思辨的国度。

第二点,我们在第一天看到了和中国相似的幼儿园,那是一种类型的,华德福和森林幼儿园是两类。德国的公立幼儿园我们还没看到,如果可能的话来看看公立的,这种多样性会更深刻。社会允许这样的多样性是这个社会的成熟,但是,不是说我们回去想办什么就办什么,那样是不可能的,这跟我们的文化和社会分不开的。社会的开放在于成熟的体制,还有社会法制强有力的支持,政府在其中用很多手段在规范幼儿园,所以,在德国看不到排着长队上幼儿园的景象,因为他们有太多种形式满足社会的需要。为什么政府要定规则?是为了孩子的发展。我们看到德国的很多幼儿园都没有户外场地,因为幼儿园以外的区域都能成为孩子的户外场地,公园、小区等公共区域都可以。而我们要求幼儿园小而全,我们幼儿园必须有场地,但孩子的发展未必比他们好。第一次看到的两所幼儿园与我们这两天看到的幼儿园很不同,第一个园是西班牙人办的,另一个是中国人办的,为什么是外国人办的呢?因为有这样的需求,幼儿园的孩子,有的父母是中国人,有的是西班牙人,也有别的国家的,孩子来到德国,需要学习语言,家庭是一个母语环境,在家里说外语也说德语,他们的语言学习都是在共同的生活中学习的,这完全符合儿童的发展心理学的。而我们办双语幼儿园,总说是为孩子的未来着想,但是在家庭中缺乏语言环境,而很多幼儿园的英语不敢恭维。我们和他们的学习方法和途径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围绕着孩子当下的生活,我们是为着父母的期望。孩子们始终要在环境中发展,这种为着孩子们当下的生活而努力,是可以的。我们这代人都是初中学外语,我的很多同学都是教授,他们作为教授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和学术水平,而不是英语好。曾经追踪过小孩,我们发现没有语言环境的学习其实都是打水漂,就算你说得好,你到国外还是不行。为什么我们有的人可以到国外当教授?是因为我们用语言表达了有价值的东西,而不仅仅是语言符号。

对于幼儿,最重要的就是要发展他们的思想,不能把最重要的东西丢掉了。我举过很多例子,我们不能被社会绑架而是要引导社会不断发展,不要屈服非理性的要求。比如,作文写得好的孩子并不是读书读得早的孩子。我们分成两个群体做过试验,认字比较多的孩子在创造力和想象力方面没有比不认字的孩子有优势。如此一个先进的发达国家,主要强调的是儿童的游戏,那么,怎么让游戏成为我们的教育信念?曾经做过一个试验:把孩子完全认识的字变成小文章让他们读,他们都念得出来,然后问他们:你看了这段话,你觉得它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赞成吗?我们让孩子们自己理解概括,看他们是否有自己的思想,结果很不理想。德国的幼教重视游戏,今天这个老师谈到了儿童的思维和判断力在森林里是如何培养的,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森林里有很多东西,老师不用教,就让孩子去森林看,儿童凭借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会去发现东西。所以他们的儿童自发学习、自主学习的能力非常突出。创造、想象、探索,他们看得很重要。他们是由政府来解决教师培训,一年五次。我问过德国的幼儿园,他们的培训力度没有上海的培训力度大,我们的很多培训都是解决技能的问题,其实,对于一些根本性问题的认识更需要我们去思考。做幼教的老师一定要重视,让孩子从小学会思考、探索。今天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商品化的东西就是想象力,所有先进国家都是这样。我们PISA考试世界第一,上海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低调。我80年代就开始关注这个,很长时间,亚洲国家都占据前四,后来,芬兰进到前四,芬兰的教育形态完全不同。德国曾经排到20多位,美国从来没进过前10。我看过一堂美国小学一年级孩子的课,90减25等于多少,中国一般要求的是快,是速度,而美国的孩子,跑上来就会说我的计算方法是什么,另外的孩子上来说,我是这样算的,几个孩子用了完全不同的算法。有的孩子赞成这样,有的赞成那样,甚至讨论出在什么时候这种算法最好。我始终认为,如果一个国家数学基础很臭,怎么会在科技上那么领先,为什么德国总是考20多名呢?那就是教育价值观不一样,你认为很重要的他们并不认为重要,判断决定了教育的方向。教师问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快?我们的理念是把速度交给机器,而把学习交给孩子。这是一个比我们先进的国家的教育价值观。美国人来中国参观之后,他说:至少在十年之内,我们不要担心中国会赶上我们。他们看的不是你现在的水平而是后劲,这是很有远见的。所以,来德国之类的国家,是希望大家来思考这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世界发展的需要是什么,我们的教育如何适应这种需要。有人问分析学家托夫勒,你认为中国可不可能跨过现代化的陷阱顺利到下一个时代,他说,这取决于中国的教育。所以,我们可以去想一些更长远的,从这个角度来规划幼教,看我们能不能做得更有眼光。

西方很多老师来我们学校参观,我们也带他们看过很多地方,他们让我们反思:一方面是社会公平,另一个是创造力和想象力。当然,很多事情我们难以做主,但是关于孩子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发展我们可以做的,虽然我们受到了太多限制,但可不可以在幼儿园在班级让我们的孩子更自由地思想,能否给我们老师更多自由思想的条件。在《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的推行过程中,关于范画,很多老师不理解,其中要求从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发展来倡导这个价值,而不是画得像不像。我们看到,上海到青海的地域差别很大,但上海到青海的儿童绘画水平都差不多。简笔画太伤害孩子的想象力,为什么我们不思考这些?幼儿时代就是儿童积累表象的时候,他们有强烈的好奇心,我们不关心的事情他们关心,很关心,他们积累了很多表象,这个时候,技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用自己的理解表达他们所看到的表象。儿童的表达跟技能的关系不大,当孩子的画不再是老师的复制品,而真是儿童对表象的表达的时候,技能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我曾经看到过一个中班的孩子画自己的家人,他用红色画了一团,他说妈妈喜欢涂红色口红,蓝色画了一团,因为爸爸爱生气,黄色的一团,是自己。从总体来说,儿童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发展是基于表象的表达,而不是照着老师画的样子做。

这次,大家从德国回去以后,对我们现在幼教的形态进行一些反思,反思我们现在的状态是不是有利于儿童的发展的,能在幼儿园的教育元素上有一点变化,教育形式有一点变化,作息有一点变化,教育形态有一点变化,更多地让儿童选择、判断和思考。我希望大家能有这样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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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价值观概念:教育价值观是指人们对整个教育核心价值或基础价值的看法或观念,以及对其他的教育观念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作用,与其他的教育观念一起规范着、指导着或调节着人们的教育行为。作为人们关于教育实践和教育价值关系的根本看法,是指导、支配和评价教育行为和功效的核心观念,对于整个教育活动起着深刻的导向作用,直接影响着教育的目的、内容、形式和方法,影响着教育的规划、结构、布局和体制。
华德福教育华德福教育是鲁道夫·史代纳根据自创的人智学理论创建的。华德福教育,简单地说是一种以人为本,注重身体和心灵整体健康和谐发展的全人教育,体系主张按照人的意识发展规律,针对意识的成长阶段来设置教学内容,以便于人的身体、生命体、灵魂体和精神体都得到恰如其分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