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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房子，没东西玩？

经常会问老师们一个问题：如果有30分钟的时间，你是愿意让孩子们在一个空的房子里疯跑，还是愿意让他们安安静静地阅读绘本？

不出意外，绝大多数老师遵从本心，选择阅读绘本。同样不出意外的是，之所以这么选择，排名第一的理由是“出于安全考虑”。

让我稍稍吃惊的是排名第二的理由：“空房子，没东西玩”。

但回头想想，也不算出乎意料，因为我在另外一个故事里也遇到过这样的反应。那是19年3月，我们在日本东京，愿望清单上有一条就是去探访一个冒险游戏场。

很幸运，我们找到了一家位于东京都川崎市的冒险游戏场，有15年历史，具备所有我们了解的冒险游戏场的特质。我非常激动，拍了很多照片，并且发了朋友圈九宫格，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留言，其中有一条是：“材料设备并不多呀，他们玩什么呢？”

这个疑问与上面的第二条理由异曲同工。

这就是那个“材料设备并不多”的川崎童梦游戏场

我感兴趣的是，作为学前教育专业人士，为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认为，空荡荡的空间，没什么好玩的呢？

大家认为什么样的空间才是“好玩的”？不空的，有了玩具、材料的？比如迪斯尼这样的乐园？比如反斗城这样的室内游乐场？比如幼儿园的户外活动场地？比如被按照区角布置，老师们准备了很多玩教具的教室？

为什么大家会认为这些被布置过的空间才是好玩的？我想可能这里有以下但不限于以下几种的原因。

第一，三十年来，活动区成为最主流的幼儿教室布置模式。教师们大量的时间、精力被花在了做材料布置活动区上了。强调“寓教于乐”，布置“支持幼儿自主选择游戏”的环境已经成为幼儿教师的本能，以至于如果环境没有布置好，自己心里会恐慌，觉得不合格，对不起孩子。

第二，自从游戏被确立为幼儿园的基本活动之后的三十多年里，绝大多数老师已经没有见过幼儿在不是由成人布置和提供的环境里的游戏。越来越早地被升学焦虑所裹挟的孩子也没有了自由游戏的时间和空间。成人对幼儿的自由游戏样态以及幼儿自由游戏的能力缺乏经验，缺乏想象力，当然也就缺乏信任。

第三，商业社会带来了大量的预设了发展和教育目标的玩具，和“有需要，买玩具”的文化。他们的广告词宣传语暗示成人：“我们是专业人士，我们比你们更懂幼儿的需要和发展，更懂什么是好的玩具、好的游戏。所以，爱孩子，就把我们制造的玩具材料带回去！”

但事实呢？孩子们在空的空间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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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的空间，

对于孩子们来说很好玩

川崎的童梦冒险游戏场里只有灰扑扑的泥、沙、水、火、攀爬的大树、木架、土坡、隧道，但15年的开办历史以及入口处停着数十辆亲子自行车显示着它受欢迎的程度。

一个小男孩拿着水管，冲刷着木滑梯，然后从滑梯上跑着滑、坐着滑，滑着冲进水里，再冲上滑梯。一会儿又跑来了一个孩子，两人开始换着花样一起玩。三月的天气里，两人穿着T恤在泥水里忙忙碌碌。

倒地的大树上不仅有孩子们爬上爬下，一位妈妈也骑坐在枝丫上。

泥浆岛上，孩子们进行着“火山爆发、拯救人民”的大业，奔跑、跨跳、挖掘、疏导。引入水流，又有不一样的点子出现，半天不愿离开。

所以你看，“空无一物”的空间，其实对孩子们来说也很好玩。也许有人会说：“可这些都是瞎玩呀。幼儿园游戏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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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房间里，

孩子们是在“瞎玩”吗？

文章开头关于在空的空间疯跑的问题，也来自于一个真实的故事。它发生在瑞吉欧未完工的空荡荡的马拉古奇国际中心。瑞吉欧的孩子们一次在这个在空荡荡大厅里、立柱间漫无目的的疯跑，最后生长成为一段幼儿自己编舞、表演的“给立柱的舞蹈”。

图片来源：《瑞吉欧幼儿教育就选译丛：除了蚂蚁什么东西都有影子》一书所附光盘.
当然，在这个空的空间里，孩子们不仅仅在奔跑。还有一群孩子在空荡荡的楼梯上上下下，脚在楼梯上踢来刮去。

图片来源：The Wonder of Learning The Hundred Languages of Children，P59

就是这踢来刮去，产生的不同声音进而引发了他们对不同鞋子、不同上下楼梯的方式产生不同节奏、音质以及情绪的探索，最终变成了孩子自己编曲并在楼梯上表演、录音的《献给楼梯的礼物》。

再比如由窗户影子移动而生长的记录太阳活动轨迹，进而生长出一首美好的诗歌的项目……

图片来源：《瑞吉欧幼儿教育就选译丛：除了蚂蚁什么东西都有影子》一书所附光盘.

我依然记得当时在《儿童的一百种语言——意大利瑞吉欧儿童教育世界巡展》上看到在这间空房子里生长出来的给立柱、给楼梯、给影子的礼物的时候，内心的激动与赞叹。但是让我更震撼的是，录像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的，那些孩子们漫无目的疯跑的特写，孩子用脚踢楼梯的特写。这些特写反映的是瑞吉欧的老师对这些行为的看重，他们一定是认为这可以作为瑞吉欧孩子学习行为的重要代表。

站在那录像前面的我，心里浮现了一个问题：“如果让我们的老师用视频向大家宣传自己幼儿园孩子的学习，我们的老师会呈现什么呢？”

没有专门调查，但是那么多幼儿园公众号推送上的视频和照片就是答案。而疯跑和踢楼梯如果发生在我们的幼儿园，很有可能会被我们制止吧。

瑞吉欧的故事有着“高大上”的结局，在过程中也有教师的支持，但它的起点，是孩子们自发的自由的活动，而成人尊重、重视孩子们显得漫无目的的“幼稚”活动，是瑞吉欧的根本。

而反观我们提出“空房子，有什么好玩？”的问题的朋友，是不是太过于确信成人为孩子设计的游戏和材料的力量？

空房子，更是一种隐喻。空房子里没有成人通过精心准备的环境暗暗埋下的“诱饵”，没有成人认为此时此地重要的“寓于游戏的教育目标”，也因此成人的权力退出了这个空间，给孩子留下了一个自我掌控的空间。

孩子们用自己的眼睛发现这个空间里许许多多好玩的（并不一定能被成人发现的）东西，用自己的方式（成人并不一定能想到的）与这个空间互动。这就是自由游戏带来的无限可能，也应该是成人支持幼儿游戏的真正起点。

其结果，只要成人愿意给出时间，慢慢看，就会如你所见。

参考文献：

1. The Wonder of Learning  The Hundred Languages of Children（2017），Reggio Children

2. 《瑞吉欧幼儿教育就选译丛：除了蚂蚁什么东西都有影子》（2014）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结语✐CONCLUSION

在川崎童梦冒险游戏场，我们看到“空”是减少人造的材料，利用大自然的形态和变化，让孩子们发现和创造自由游戏的可能性。

在瑞吉欧马拉古奇国际中心，我们看到“空”是成人退出空间，让孩子用自由的身体和心灵与空间互动，尽情延展他们的学习。

在设计游戏和材料之前，不妨先观察孩子们在尽可能空的空间里是怎么玩耍的？他们怎么开发自己的游戏？教师可以提供什么帮助？和孩子一同共构他们喜爱的空间。